第五章 工作得很正確一個人要活在「塌庫瓦裡」,就必須工作。不做職業性的工作,也要做家務,家務也是工作啦!必須做,就是責任與義務了。......而像有得吃、有得睡、能夠吃、能夠睡,一個人就必須感謝一樣,你有工作、能工作,就必須感謝才對的。充滿著感謝之心去工作,你的心怎麼會因工作而亂起來呢?......
孵蛋的雞
在咖西國(當時印臘西南方的大國)的槓玍.沙罷(恒河)西岸,有一個城市,叫做葩拉納喜(波羅奈)。葩拉納喜東北郊外的彌嘎拉迓(被譯為鹿野苑者,其實,「彌嘎」是「鹿」,「拉迓」是「荒野」的意思。因此,意譯應該是「鹿荒野」才正確。),是佈大(佛陀)出家後住得最久的地方。那裡生長著很多鹿及羚羊。當時的彌嘎拉迓的鹿,都很凶,尤其是公的,有時發起獸性,連大人都害怕牠,當母鹿懷孕的時候,公鹿就更凶了。
佈大,六十四歲起到七十六歲的十二年當中,共住在彌嘎拉迓有七年之久。彌嘎拉迓原來並沒有人居住,因此才被稱為「拉迓」(荒野)。而在佈大六十三歲的夏天,葩拉納喜的麻哈.貝夏(大賈)庫拉巴.數罷,樂捐了一所貝那(宿舍、廣濶的講堂,即修寓之意。)後,佈大才常住在那裡,這一所貝那,雖然佈大給它命名為「開依巴.貝那」,但由於大家都叫那個地方為彌嘎拉迓慣了,因此,很少人,把它稱為開依巴.貝那了。「開依巴.貝那」是「完善修寓」的意思。那裡的風光明媚,天氣又好,是當時的印臘(古代印度的名稱),下雨最少的地方。
葩拉納喜是咖西國的首都,國王思麻很喜歡修飾,因此葩拉納喜是當時的印臘,最漂亮、最乾淨的城市。人口約有六十萬人,商業街佔全城的四分之三,算很繁華。當時不殺生、不吃葷的佳以那教的總部,就在葩拉納喜。
將近黃昏了,葩拉納喜靠西的三角街彌沙薩(三個角落的意思),開始熱鬧起來。瀑爾那.突拉椏.芽匿撲投臘(富樓那彌多羅尼子)帶著十九歲的弟弟枯拉利髂,剛從他的辦公處出來。剛才弟弟枯拉利髂來告訴他,母親的咳血又開始,咳出了很多血後,暈過去了。她一開始咳血,就很希望長子的芽匿撲投臘,趕快回去給她照顧。芽匿撲投臘今年已二十九歲,未婚,他是專門在給貝夏(工商者)記帳的。因為很多貝夏不識字,又不會加減等算術,所以當時印臘的商業城市,很多這種給人家記帳的人,其職業就像現在的會計師一樣,可是地位卻沒有那麽高,只有像代書的地位而已。
芽匿撲投臘的母親撲拉罷,已患肺病多年了。有時候好好的,只咳嗽而已,並不咳血。可是一到秋末冬初,就開始咳血了;厲害的時候,一咳起來,就有半小「愾依濟」(用整塊木頭做成的水桶,小的高約四十公分,直徑約三十公分。)多的血出來。因此一年裡,有三個多月都躺在床上,需要有人給她照顧。今年特別嚴重,尤其是最近幾天,常常咳血後,就暈過去了。剛才枯拉利髂就是看到母親又暈過去,才趕緊跑來告訴哥哥芽匿撲投臘,快回去照顧母親的,不然,他也很不希望麻煩忙碌的哥哥。
芽匿撲投臘為了工作上的方便,六年前就開始在葩拉納喜最繁華的商業區三角街,租了一間房子,專門給三角街的貝夏記帳。他自己一個人住在這裡,本來是想晚上都回到家裡睡的,後來由於忙碌,就乾脆住在三角街的房子了。
他的家在葩拉納喜北區,從三角街,要步行四十分鍾才能到。他匆匆忙忙地和弟弟離開三角街的辦公處,想抄近路回去看母親。當他們兄弟倆,經過離三角街不遠的小方場的時候,突然看到兩位佈大.尚玍(佈大的團體)的必庫(佈大的出家男弟子,即被譯為「比丘」者。),正向他揮手,示意他們兄弟倆過去。
芽匿撲投臘看到了,不好意思當做沒看見,因此就牽著弟弟的手,一同到那兩位必庫所站的樹下。
個子高大,歲數較多的必庫,笑著對芽匿撲投臘說:
『瀑爾那.突拉椏.芽匿撲投臘啊!沒甚麼可急的,慢慢地走回去就可以了。令堂不會出事的,我倆陪你們兄弟去看令堂吧。』
芽匿撲投臘愣住了。他想:『這兩位必庫,怎麼曉得我們要急著回去看母親呢?又怎麼曉得我母親病得很厲害?既然他們有這種力量,或許煩請他們去看看母親,對母親的病會有幫助的。』。他在心裡這樣決定後,就很恭敬地對兩位必庫行禮,而對剛才說話的必庫說:
『請問尊駕,如何稱呼?』
那位個子高大的必庫笑著說:
『我是佈大.尚玍的麻哈.卡俠罷(摩訶迦葉),這位是我的師弟甘.達巴。』
芽匿撲投臘一聽到是麻哈.卡俠罷,一顆心就放下來了。因為他曾聽人家說過,佈大.尚玍的麻哈.卡俠罷,是「巴沙巴臘裡」(偉大的力量,即神通。)第一;並且他的說法,釋理最明,很多巴拉蒙(婆羅門)教師都不敢和他爭辯。聽說抱著要去辯倒他的巴拉蒙教師,一到他的面前,根本就沒有開口的餘地。原因是巴拉蒙教師存於心中,要和他辯的資料,一到麻哈.卡俠罷面前,還沒開口,就被他一一將其不正確、不對的地方說出來了,根本沒給對方辯論的餘地。如果存心去找他麻煩的巴拉蒙教師,那就更慘了。因為麻哈.卡俠罷的「巴沙巴臘裡」,能夠中止對方的心念(想念)。據說有一次,一位西拉巴疏帝(舍衛城)的巴拉蒙教師,帶了一群弟子圍住麻哈.卡俠罷,預謀好了,一定要把他辯倒。可是那位巴拉蒙教師,一到了麻哈.卡俠罷的面前,腦筋裡頭就變成空空的,甚麼事情都無法想,只站在那裡發呆。那位巴拉蒙教師的弟子們,看到他們的師父那種模樣,以為師父得了甚麼急癥,就趕快把他帶走。但一離開麻哈.卡俠罷約二十步,那位教師的腦筋,就又回復正常了。
於是就又回頭去找麻哈.卡俠罷,結果走到麻哈.卡俠罷的面前,想和他爭辯的時候,突然間,腦筋又變成空空洞洞,甚麼都無法想了。因此爾後,不僅那位教師,很多巴拉蒙教師,就都很怕看到麻哈.卡俠罷了。
芽匿撲投臘邊走邊想這些事情,在心裡嚮往著麻哈.卡俠罷的境界,很快地就回到家。
芽匿撲投臘踏進家門,又愣住了。他母親撲拉罷,好好地坐在床緣,正和一位六十來歲的必庫說話,而旁邊還站著一位七十歲左右的必庫。芽匿撲投臘雖然沒看過佈大,可是他直覺地知道了坐著的這一位,就是偉大的佈大。麻哈.卡俠罷和甘.達巴,很恭敬地對佈大合掌後,麻哈.卡俠罷就站到佈大的背後,而甘.達巴也站到那位老必庫的旁邊去。
芽匿撲投臘,趕緊給佈大行了一個大禮。他的母親撲拉罷對他說:
『芽匿撲投臘啊!母親的病,已經完全好了,是剛才佈大駕臨,給我醫治的。我已請求佈大收留你為弟子了,你不是早就很想出家嗎?我曉得你所以到今天不結婚,也為了要出家啊!孩子,是吧?』
芽匿撲投臘太高興了,高興母親十年來的病已痊癒;高興母親允許他出家;更高興母親終於有緣見到佈大了。他立即問撲拉罷說:
『母親!不知佈大是否肯收留我?』
佈大說:
『芽匿撲投臘啊!我已經答應你母親,要收留你了。你是否真的想跟隨我呢?出家並不比在家輕鬆啊!』
芽匿撲投臘感激得流出眼淚,又向佈大行了一次大禮,以表明他急欲跟隨佈大的心意。
佈大說:
『芽匿撲投臘啊!你起來,我先給你介紹一下。』
佈大指著他身邊的年老必庫說:
『這位是我們的大必庫,霞利.撲投臘(舍利弗)。他們兩位,你已經認識了吧?站在我背後這位,就是你很嚮往的大必庫麻哈.卡俠罷啦!而這位較年輕的,就是甘.達巴。甘.達巴未出家前,是西拉巴疏帝的一位很有名的麻哈.貝夏。你是和貝夏有緣的了,以後大必庫們忙的話,有甚麼事情不懂,就請教甘.達巴吧!』
芽匿撲投臘聽到佈大慈祥的話,心裡充滿感激,抬頭看三位前輩,而向他們合掌行禮。
他的母親撲拉罷,早已滿頰淚痕了。一直不敢開口的弟弟枯拉利髂,很想和哥哥一起跟隨佈大,可是一想到孤零的母親,就不敢開口了。枯拉利髂是一位孝子,七年後他母親撲拉罷過世,他就自己跑到彌嘎拉迓去跟隨佈大了。他因為常幫忙哥哥芽匿撲投臘記貝夏們的帳,所以芽匿撲投臘留下來的工作,就決定由他繼續去做。
佈大和三位弟子,那天晚上,就住在芽匿撲投臘家裡,受他們母子的供養。
晚餐後,佈大對芽匿撲投臘說:
『芽匿撲投臘啊!這幾年來,你對你自己的工作滿意嗎?』
芽匿撲投臘回答佈大說:
『佈大,不瞞你說,我對我的工作,常懷著很不耐煩的態度應付著。雖然工作很多,不怕沒有錢賺,可是整天都和那些貝夏的帳接觸,實在太枯燥無味了。並且記帳這種工作,內容很煩雜,同一樣東西的價格,有時候在短時間裡,又有數種。一遇到母親的病態惡化,我心一亂,雖然工作數天,還理不清一條帳來,實在太頭痛了。』
佈大笑著說:
『芽匿撲投臘啊!雞在睡覺的時候,是站著還是蹲著呢?』
芽匿撲投臘突然被佈大問起這樣問題,自己在心裡納悶,為甚麼佈大問起雞來了呢?他回答佈大說:
『佈大,我看到的雞,都站著睡覺啊!』
佈大、霞利.撲投臘和麻哈.卡俠罷都在笑著。佈大又說:
『那麼雞不睡覺的時候呢?』
芽匿撲投臘又想:『怎麼又問不睡覺的時候呢?』,而回答佈大說:
『佈大,雞不睡覺的時候,不是跑、走,就是靜靜地站著啊!』
佈大說:
『芽匿撲投臘啊!那麼要叫雞長時間蹲著不動,對雞來說,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了?』
芽匿撲投臘回答佈大說:
『是的,那恐怕很難很難。』
佈大接著又問:
『芽匿撲投臘啊!你想你的工作,對你來說,會比雞長時間地蹲著困難嗎?』
『不會的,佈大。我的工作比雞長時間地蹲著,容易多了。』
芽匿撲投臘很堅決地,這樣回答佈大。
佈大笑著說:
『芽匿撲投臘啊!那你有甚麼可煩的呢?你不是承認要雞蹲長時間,比你的工作困難得多嗎?可是你想想看,芽匿撲投臘啊!母雞在孵蛋的時候,在那一段時間裡,牠都常蹲著。雖然要雞蹲下長時間,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,可是芽匿撲投臘啊!母雞在孵蛋的時候,卻蹲得很久啊!牠怎麼能蹲那麼久呢?沒有人強迫牠吧?』
芽匿撲投臘想:『是啊!平時不蹲的雞,為甚麼一到孵蛋的時候,就會蹲得那麼久呢?這一點我為甚麼都沒有想到?這究竟是為甚麼?如果要說理由,只能說是雞的本能啦!是否這樣呢?……』
佈大說:
『芽匿撲投臘啊!孵蛋的時候,雞能蹲那麼久,若說是本能,那麼一個人會工作,在工作,不也是本能使然嗎?沒有這種本能,人怎麼能夠工作呢?』
芽匿撲投臘想:『是啊!人也是有能夠工作的本能啦!雖然人人的工作內容不一定一樣,可是這都要先有能夠工作的本能後,才談得上的啊!那麼同樣的本能,雞不常做的工作,一做都能那麼耐心地做長時間,而我習慣於做的工作,怎麼會不順手呢?』
佈大說:
『是啊!雞不習慣的工作,都能很順利地去做長時間,而你做得很習慣的工作,怎麼會反而不順手呢?芽匿撲投臘啊!你曉得這是為甚麼嗎?這原因很簡單,雞是在盡其責任與義務啊!而你所缺少的就是責任與義務的覺悟了。芽匿撲投臘啊!你不要以為你在記帳,是為了別人啊!也不要以為是為了賺幾個錢啦!你要好好地覺悟,要很清晰地認識,你在工作,是在盡做人的責任與義務才行啊!芽匿撲投臘啊!你會討厭吃三餐飯嗎?你會討厭睡眠嗎?不會吧?為甚麼呢?吃東西和睡眠,都是你要活在「塌庫瓦裡」(地上界之意)所必須的啦!工作也一樣,一個人要活在「塌庫瓦裡」,就必須工作。不做職業性的工作,也要做家務,家務也是工作啦!必須做,就是責任與義務了。芽匿撲投臘啊!你要很清晰地認識這一點才行啊!當你在記帳的時候,如果你能夠覺悟到,記帳這個事情,並不是有人在強迫你做,而是你應該做的,這是你生來「塌庫瓦裡」該盡的責任與義務的話,對記帳這個事情,你就不會不順手了,你就不會心煩了。而像有得吃、有得睡、能夠吃、能夠睡,一個人就必須感謝一樣,你有工作、能工作,就必須感謝才對的。充滿著感謝之心去工作,你的心怎麼會因工作而亂起來呢?芽匿撲投臘啊!你說是嗎?』
芽匿撲投臘,從來沒有聽過人家說過這麼有道理的話。他想,如果早些明白這個道理,他這些年來,就不必老使自己在痛苦了。幸好有緣跟隨佈大了,他要利用三天時間,高高興興地去處理他的工作,而後去彌嘎拉迓,加入佈大.尚玍。
佈大對麻哈.卡俠罷說:
『椏那(麻哈.卡俠罷的本名的略稱)啊!責任與義務,就是一個人生到「塌庫瓦裡」來的一切啦!人生從出世那一瞬間,到斷氣那一剎那,都在盡責任與義務的。而這責任與義務,就是一個人從「思普拉阿臘」(天上界)帶到「塌庫瓦裡」來的。』
麻哈.卡俠罷被佈大這麼一說,突然間覺得芽匿撲投臘的家,變成了光明燦爛的「思普拉.卡臘裡」(金剛界,即天上界中的菩薩界與如來界的合稱。)了。在這一瞬間裡,他也變成在「思普拉阿臘」時候的麻哈.卡俠罷了。
佈大又對麻哈.卡俠罷說:
『椏那啊!現在你已經完全回復了,回復到從「思普拉阿臘」要來時候的境界了。恭喜你!這是很難得的。一個人無論他在「思普拉阿臘」的境界多高,來到「塌庫瓦裡」後,在穿著肉體衣服期間裡,要回復到他在「思普拉阿臘」的境界,那是很難很難的,可說是絕無僅有的啦!椏那啊!你是少我五歲的,所以今年五十九歲了吧?你已跟隨我二十五年了。將來,我們一起再到「塌庫瓦裡」來的時候,我會安排,讓你在五年之內,回復你在「思普拉阿臘」的境界的。這算是我酬勞你這一世的辛勞了。椏那啊!我因為有你而欣慰,這也是我對你來世的信任啦!椏那!請你記住我一句話:「一個人唯有完全活在責任與義務的時候,他才真的能夠達到「尼爾罷阿拿」(寂靜的境界,就是一個人完全無執的境界;即被譯為「涅槃」者。)的。」』
佈大沉默了,而麻哈.卡俠罷卻放聲大哭起來。坐在麻哈.卡俠罷兩旁的霞利.撲投臘和甘.達巴,也都在流著眼淚。芽匿撲投臘看到如此情景,亦情不自禁地哭出聲。
過了一會兒,佈大睜開了眼睛,對芽匿撲投臘說:
『芽匿撲投臘啊!你今年才二十九歲,要好好地努力啊!光陰不再,人生難得,且最須尊重的是可貴的緣生啊!我剛才對你說的,就是一個人求心安的第四條正確捷徑,「夏巴拉利.盆利簍」(工作得很正確,即被稱為「正業」者。)了。』
芽匿撲投臘想:『今天是我這一生最難得的日子了。啊!這就是可貴的緣生呀!而人生應該是充滿著可貴的緣生才對的啦!能夠處處都感覺出緣生的可貴,那麼一個人,不就能夠活在責任與義務中了嗎?』
『芽匿撲投臘啊!你在想的,是很對的,請別忘了它。』
霞利.撲投臘與麻哈.卡俠罷的微笑,陪襯著佈大洪亮的聲音。夜漸漸地深了,芽匿撲投臘的家,卻充滿著生的歡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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